暮色如墨,将陆府的雕梁画栋浸染得愈发深沉。陆砚尘的手指抚过剑柄上斑驳的饕餮纹,那纹路历经岁月摩挲,早已温润如玉。他轻轻一推,寒光如练,长剑出鞘的刹那,仿佛割裂了凝滞的空气。剑尖精准地抵住夜九宸咽喉前三寸,青玉冠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,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细碎的阴影,恍若跳动的碎金。
夜九宸却不慌不忙,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“当啷”一声清响,他腰间的软剑如灵蛇出洞,瞬间缠上陆砚尘的脖颈。剑脊上淬过药的蓝光在暗处幽幽泛着冷意,仿佛一双冰冷的眼睛,死死盯着猎物。廊下的灯笼突然被夜风吹得剧烈摇晃,昏黄的光影在众人脸上跳跃,忽明忽暗。二十四名暗卫踏着青石板鱼贯而出,玄色劲装在月光下宛如泼墨,腰间弯刀出鞘时的金属嗡鸣此起彼伏,刀光闪烁,映得众人面色森冷如霜。
“都住手!成何体统!”东方婉儿的惊呼声如同一道惊雷,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局。她望着祖父手中微微颤动的剑尖,又看向夜九宸眼底翻涌的暗潮,心中一紧。绣着并蒂莲的衣袖不经意间扫过石案上翻倒的茶盏,琥珀色的茶汤如蜿蜒的小溪,在青砖上流淌,倒映着廊下剑刃交辉的冷光,恍若一幅血色画卷。
“退下。”夜九宸的声音低沉如松涛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暗卫们收刀入鞘的动作整齐划一,玄铁刀环撞击腰带的声响清脆悦耳,却仍有十二道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在陆砚尘咽喉处,蓄势待发。
东方婉儿感受到掌心被夜九宸攥得发疼,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掌心里的薄茧轻轻擦过她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——那是前日他翻遍库房,精心挑出的“定情信物”。她抬眼望向主位上的陆晚凝,母亲眼中的忧虑与祖父抚剑的指节同样微微颤抖。她心中一动,福至心灵地轻咳一声。
“祖父,祖母,舅舅们,还有娘亲...”她转身时,裙裾上的金线牡丹如绽放的云霞,扫过满地碎茶。“请听婉儿说几句心里话。”
烛花突然爆响,夜九宸下意识地将她往身后带了半寸,玄色广袖拂过她鬓边珠花。东方婉儿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,想起三日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,刺客的刀刃寒光闪烁,是他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,那道刀疤此刻正隔着中衣硌着她的指尖,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惊险的过往。
“自九宸重伤昏迷那七日,我每日守在榻前...”她顿了顿,目光掠过他耳后未愈的擦伤,眼中泛起泪光,“看着他胸前血痂结了又破,忽然想起上一世...想起他曾为我做过的事。”
陆砚尘握剑的手忽然松开几分,陆晚凝轻轻按住丈夫手背,无声地安抚着他。东方婉儿看见母亲眼底泛起水光,索性伸手勾住夜九宸小臂,任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滑落,露出腕间与他成对的银镯——那是用他熔了半副铠甲打的“连理环”,每一道纹路都凝聚着他的心意。
“当他为我坠入悬崖时,我便该明白的。”她指尖抚过夜九宸腕间旧疤,那是上一世替她挡箭留下的,“只是那时满心只有报仇,直到看见他为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...婉儿今日才敢说,愿以余生为报。”
夜九宸喉结滚动,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又松开。他望着东方婉儿眼中倒映的烛火,想起她灵魂飘在自己坟前那夜,自己对着空气说出的“等我报完仇就来陪你”,此刻化作喉间酸涩,只能轻轻嗯了一声,声音里满是柔情与眷恋。
“婉儿,你可清楚自己的心意?”陆晚凝终究忍不住开口,帕子被她绞得变了形,眼中满是担忧,“婚姻大事非同儿戏...”
“母亲看这镯子。”东方婉儿举起手腕,银镯相击发出清越声响,宛如天籁,“他说要把整个王府的金库都搬来作聘礼,却先送了我这对用自己盔甲打的镯子。”她忽然轻笑,眼角梨涡在烛光下若隐若现,“女儿要的从来不是金山银山,是能为我挡刀的人。”
夜九宸闻言猛地抬头,撞上她眼底狡黠的光,耳尖瞬间烧红,仿佛被晚霞染透。陆砚尘忽然重重哼了一声,却将剑收入鞘中,剑穗上的和田玉坠子砸在石案上发出闷响:“若敢负我孙女...”
“祖父放心。”夜九宸突然单膝跪地,玄色衣摆铺在青砖上如展开的羽翼,“若有负婉儿,我夜九宸甘愿受千刀万剐,魂飞魄散——”
“快起来!”东方婉儿急忙去拉他,发间金步摇摇晃得叮当作响,“好端端发什么毒誓!”她指尖捏了捏他耳垂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嗔道:“上一世你发的誓还不够多么?”
夜九宸抬头望着她泛红的耳尖,忽然伸手握住她指尖,在众人惊呼声中轻轻吻了吻她手背:“这一世只发相守的誓。”
陆晚凝看着女儿耳尖的薄红,终究叹了口气,从腕上褪下那支翡翠镯子套在东方婉儿手上:“明日让你父亲把陪嫁单子再添几箱...你这傻孩子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