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异常稳固,在火光之下寒光烁烁,犹如沉默潜伏的巨兽一般。
拉车的马也一看就是强悍的战马。
元韫浓坐在里头,甚至不记得是怎么进入宫门的。
只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外边的刀光剑影,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声。
她凝视着帘幕。
几乎是麻木不仁地,看着溅落在上面的鲜红血迹,斑斑点点滴滴,逐渐变得黯淡无光。
弓弩齐发,箭雨遮天蔽日。
哀嚎声未绝,元韫浓瞥见最前头有一个身影冲入敌阵,剑光如练,斩出一条血路。
下一刻,小满就彻底合上了车窗。
岐国公和元蕴英带着南营军,萧煜和裴九领裴军正与东营、北营两军厮杀。
元彻回则是率部曲和一小部分的南营军率先杀入宫中。
他的队伍作为先锋,死伤是最惨重的。
宫门前的禁军还未反应过来,宫门便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轰然倒塌。
铁蹄声里,风雨骤至。
元彻回策马踏入宫门,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,却浇不灭眼底的冷焰。
他的身后,兵士如黑潮般涌入,刀锋映着雷光,森然刺目。
“元氏谋逆!护驾——!”领头者嘶吼着拔剑,话音未落,一支羽箭已贯穿他的咽喉。
“走!取太后首级!”元彻回冷笑。
禁军早已埋伏在宫道两侧,箭矢如雨。
元彻回纵马疾驰,掠入敌阵,长剑所过之处,血雾喷溅。
“元彻回!你居然胆敢谋反,你们元氏——”一名将领刚冲出来,就被元彻回一剑斩首。
头颅滚落阶前,元彻回的马蹄踏过,溅起一片猩红。
宫门早已被攻破,尸首随处可见。
原本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,此时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血红。
喊杀声四起,响彻云霄,连宫殿都似乎在震颤。
太后环顾周遭,几乎不敢相信。
跟在自己身边的禁军竟已经只剩下数千残兵,里头有不少还是负伤的。
这些士兵阵列在大殿之前,卫护着中间的他们。
而她听说东营军和北营军跟南营军、裴军的交锋,也是落了下风。
支持她的官宦如今都在这里了,他们战战兢兢缩在一块,看着已经逼到殿前的元彻回他们,心里揣测着是否还有一战之力。
有不少中立的官员也在这里了,包括惠帝的后妃和子嗣,都在这里。
除却慕湖舟,甚至于慕载物和慕水妃也在里头。
慕载物此刻是缩在最后边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丞相只觉浑身冰寒,满心惨淡。
如此措手不及的伏击,宫里宫外整整两道,元彻回他们居然还硬生生扛下来了,还靠着一路拼杀,竟然惨胜一筹到了殿前。
另一半又步入下风。
最重要的是,裴令仪那里还没有消息,既然没有出现,说明他们还有一队是前来驰援的。
两边兵力悬殊至此,裴令仪他们居然还能到这一步?
但越是这时候,就越不能露怯。
他们就该赌裴令仪没来这里,就该赌派去岐国公府抓元韫浓的人能成功。
双方对峙,众人精神紧绷,紧张地严阵以待,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,只有风雨声依旧。
终于远处的声音打破了僵局,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。
远处的喊杀声此起彼伏,兵戈撞击,战马嘶鸣,隔得太远,怒吼惨嚎声听起来有些失真了。
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了,两边都出现了一阵骚动,谁也不知道是谁的援军。
元彻回与太后他们都齐齐朝着宫门方向看去。
在远远看见在风雨苍茫的夜色里飘摇的元氏旗帜时,元彻回爆发出一阵大笑,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。
然而与之相对的,是太后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。
见了太后他们的面如菜色,元彻回笑得更开怀了,“哈哈哈哈哈!”
“救兵……你们该不是以为你们的救兵来了吧!哈哈哈哈哈!”元彻回扬声大笑起来,“还以为是勤王之师呢?哈哈哈!没想到来的是索命恶鬼吧?”
裴令仪骑着乌骓马而来,鸦青发束在风里挣开半幅,掠过苍白的侧脸时,恍惚有夜枭振翅的虚影。
玄色披风在风雨里猎猎翻涌,恍若倾覆的天幕。
所有人都看向了他。
裴令仪带的队全是亲卫和一小部分裴军,是人数最少的,但此刻汇入元彻回带的队伍,黑压压如潮水一般,阵列在殿前,极具压迫感。
太后看着裴令仪,心底骤然蔓延开一片无法言说的恐惧。
在众人惶恐不安的目光中,裴令仪却只是勒马站定,异常平静地看向了众人,淡淡道:“真是热闹啊。”
太后极力克制自己的牙不要打战,死死咬着牙问:“你既然来到这里,是不是白家和徐家已经败了?”
“他们的确也撑不了多久了,但与其有这闲心关注别家,太后娘娘和丞相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家里头吧。”裴令仪微笑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丞相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,惶恐起来。
他们既然能想到去拿元韫浓做人质,裴令仪怎么会想不到?
裴令仪却柔声道:“急什么啊?相见自然就能见到了。”
孙鹃纨示意下属拎着齐家人的妻儿,还有在场的官宦家里头的亲族,全部推了上来。
“裴清都!”丞相目眦欲裂,“你放了他们!”
那些官宦一下子骚乱起来,纷纷哭嚎不止,连哭带骂:“孩子!我的孩子!”
“夫人!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爹!娘!”
“裴清都!你不得好死!”
“裴令仪你这么做,就不怕遭报应吗?”
“饶了他们吧!他们什么都不知情啊!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!”
太后也状若疯癫,“裴清都,祸不及家人,你抓了我们亲眷,算是什么意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