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等禾穗应声,宋怀谦已在楠木桌前落座。银质筷尖拨了拨碟中冷透的残羹,“不合口味便换了!”
这话像把干柴投进滚油,禾穗霎时攥紧了袖中帕子。凭什么他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换便换了?
“世子说换便换?”她的声音比廊外穿堂风更凉。“世子一句‘不合口味’,便能让小厨房半日心血化作弃羹!”
“自然。”宋怀谦眉峰微蹙,不解她为何动气。在自己的府中,他身为世子,决断膳食本是常事,何须多问?
“世子自然是能的。”她忽然松开攥得发白的鲛绡帕,赌气般转向雕花窗棂。
宋怀谦猛地将银箸拍在青瓷碟上。碟身应声跳起,残羹溅上他月白锦袍的袖摆,洇开一抹浅黄的油痕。“我让他们换,是怕你饿着!”他蹙眉看向青瓷碗,碗里的小米粥早结了层油皮,喉结重重滚动着压下愠色,“这粥都凉透了,你......”
春桃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禾穗衣角,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杏眼此刻睁得溜圆,眼尾急得泛起薄红,喉间刚要溢出的劝阻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。
“世子的心意,妾身心领了。”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,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“只是小厨房的厨娘辛苦淘洗、慢熬......如今说换便换,倒显得她们的心血都轻贱了。”
“这不就是她们的差事么?”宋怀谦仍是不解。他望着她攥得发白的指节,眉间疑云更重,不过是更换膳食,怎就牵扯到“心血轻贱”?
禾穗张了张嘴,忽然不知如何作答。她望着窗外摇曳的海棠树影,那树影在窗纸上晃成模糊一团,倒似她此刻纷乱的心绪。唇瓣翕动几番,终是泄了气般,将话头咽回腹中,只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。
屋内霎时漫开死寂。烛芯爆响的噼啪声,檐角铁马轻晃的叮咚声,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。她第一次发觉,沉默的空气是那么令人窒息。
良久,她转回身,指尖摩挲着袖中的鲛绡帕,语气软下来:“妾身不饿。”
案上铜炉里,她与秀秀一起新制的合欢香正浮起轻烟,那烟缕缠绕着他月白锦袍的肩线,将挺拔身影勾成朦胧的墨影,恰似她此刻隐晦的心意。
“过来。”宋怀谦的声音忽然划破沉寂。
禾穗莲步轻移,垂着眼睫行至案前。刚靠近楠木桌案,手腕便被一股力道攥住,下一刻已被他捞坐在膝头。
他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,指腹摩挲着鲛绡帕下凸起的骨节,另一只手却掐住她的下颚,迫使她抬眼望进他深潭般的眸色里。
“手这般凉,还站在窗前吹冷风?”他指腹蹭过她的唇瓣,指尖带起的暖意惊得她睫毛轻颤。方才拍案时的愠色化作喉间不易察觉的喟叹,“同我置气这般久,倒真要把自己凉出病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