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未干时,段衔星已经在梅树下徘徊了半个时辰。
他手里攥着一块新削的木牌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这块青檀木是他连夜从后山砍来的,木质细腻,带着淡淡的香气。
段衔星时不时抬头望向崖边——黎南烛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,晨风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翻飞,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。
“她最近……看起来好多了。”段衔星低声对身旁的祝音希说道,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怕惊扰什么。
祝音希的玉笛在指尖转了一圈,没有接话,但段衔星知道二师兄也注意到了——自从那日在问道峰纵身一跃后,黎南烛眼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些许。
她开始按时吃下饭食,练剑时也不再带着那股自毁般的狠劲。
前天傍晚,他们甚至看见她跟着碎碎在溪边捉鱼,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光。
“所以……”段衔星咽了咽口水,“我觉得可以问问看了。”
祝音希的笛子突然停住,在少年手背上轻轻一点——这是同意的意思,二师兄向来少言,但这个动作足以表明态度。
段衔星注意到,祝音希今日特意换了身崭新的月白色长衫,连束发的玉冠都擦得格外光亮。
黎南烛转过身时,正看见两个师兄欲言又止的样子,她歪了歪头,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回到了三个月前刚入宗门时的模样:“怎么了?”
“小师妹……”段衔星深吸一口气,像是鼓足了勇气,掌心甚至都沁出细密的汗珠,在木牌上留下潮湿的痕迹,“那个……我们想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干脆把木牌往祝音希手里一塞。
祝音希低头看了看空白的木牌,又看了看段衔星涨红的脸,难得叹了口气,这声叹息很轻,却让黎南烛的睫毛微微颤动。
他上前一步,声音依旧平静:“要立碑吗?”
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空气霎时变得凝固起来。
黎南烛的睫毛轻轻颤了颤,她看着祝音希手中的木牌,又看向段衔星紧张到发白的指节,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,让她不得不抿紧了嘴唇。
——他们觉得她“好了”。
——所以他们才敢问。
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,原来这些天,他们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,等着她“恢复正常”的这一刻。
就像守着一个易碎的瓷瓶,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再次裂开。
黎南烛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。
段衔星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又咽了回去。
——他和祝音希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。
他们只知道,黎南烛曾在醉酒时喃喃念过“师父”二字,而那个修士洞府里的光门后,必定曾是发生过什么,才会让小师妹变成这个样子。
可黎南烛不愿意说,他们也没有理由去问,更怕再次刺激到她心上的伤口,唯一能猜到的大概就是小师妹如今随身携带的那青玉扇,大概就是“师父”留下的唯一的遗物。
什么都没有,什么也不知道,甚至没有尸骨,那碑上该刻什么?
碎碎从她肩上跳下来,骨爪扒拉着她的衣角。
黎南烛低头看去,发现小骷髅眼眶中的魂火不知为何突然跳动的异常猛烈,她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幽蓝色的魂火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,没有面容,没有特征,只是一个持扇而立的轮廓。
如此熟悉,如此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