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缕光被夜色吞没时,黎南烛已经喝空了第五个酒坛。
粗糙的陶碗边缘还沾着她虎口蹭上的血迹,酒液在碗底晃出细碎的波纹,倒映着黎南烛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段衔星的酒比她想象中更烈,她看见碎碎的骨爪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,祝音希的玉笛在指尖转出残影,而自己的手——那只布满伤痕的手,正死死攥着青玉扇的扇骨。
“够了。”祝音希的玉笛突然横在第六个酒坛前。
黎南烛抬眸,看见二师兄向来整洁的衣袖沾着泥渍,玉笛尾端新添了道裂痕。
她恍惚想起昨夜这柄笛子曾三次打落她握剑的手,而现在也同样在挡着她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。
“啪!”
段衔星突然拍案而起,少年眼眶通红:“让她喝!”他抓起酒坛重重砸在石桌上,陶片飞溅时在脸颊划出血痕,“总比看她拿剑捅自己强!”
碎碎的骨爪悬在半空,魂火剧烈颤抖着。
小骷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,最终把脑袋埋进黎南烛的颈窝,冰凉的颅骨贴着她滚烫的皮肤。
黎南烛低笑起来。她摇摇晃晃起身,衣摆扫过满地陶片。
“师父……”
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,但段衔星倒酒的动作明显顿住了。
少年瞪圆了眼睛,酒坛悬在半空,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石桌上,像极了那日秘境里飞溅的血珠。
祝音希的玉笛铮地一声按在桌面,黎南烛恍惚看见二师兄向来平稳的手指微微发颤,笛身上新添的裂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目。
“我……”段衔星张了张嘴,喉结滚动了几下。
“噤声。”祝音希的声音比寒潭更冷。
黎南烛想笑。
多可笑啊,他们明明听见了,却装作没听见。
就像她明明痛得要死,却还要笑着说“我没事”。
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,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开始崩塌,她看见碎碎慌慌张张地扑过来,魂火在夜风中剧烈摇晃,最后的意识里,是祝音希袖口暗纹擦过脸颊的触感,和段衔星带着哭腔的咒骂。
黎南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梦里,她站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,黎南烛跪坐在虚空里,四周寂静无声,只有远处隐约透出一抹柔和的光。
她不由自主地起身往前走,雾气渐渐散开,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,黎南烛知道,这是上次梦里的那个女子,这是她第二次梦到同一个人。
只是比起上一次,这个身影更加虚幻了,轮廓几乎融进光里,看不清面容,也听不见声音,但黎南烛就是知道,她在看着她。
白衣女子缓缓走近,伸出手,轻轻将她揽入怀中。
黎南烛没有抗拒。
她甚至没有力气开口,只是任由对方抱着自己,像是被温柔的海浪包裹,所有的疼痛、疲惫、不甘,都在这一刻被轻轻抚平。